房晟陶:能够愉快地“边吃边喝边聊”,已是岁月静好



正文字数:2400字


(一)


有些人擅长边喝酒边聊,一直喝到歃血为盟。有些人善于边喝茶边聊,喝到直接交定金。有人还把这个上升为南北方文化的关键区别。



有些人擅长边吃边聊,从准备食物的时候就开始聊,一直聊到甜品,聊到把盘碗洗完,聊到把人送到人家门口,然后…


善于边吃边聊的人,经常受不了那些爱喝的人。那些“驴饮”的人,会迅速破坏边吃边聊的人的兴致,使得他们既不能品味食物,又不能享受聊天。


比较气人的是,有的人既能吃又能喝,就是不善于聊。10分钟酒足饭饱之后,就一个人打游戏去了。


有点烦人的是,有的人既不喜欢吃又不喜欢喝,就是喜欢干聊,一直聊到你脑仁疼,还不停。


(二)


“吃、喝”是每人每天必做的事情;“聊”是人与人建立关系的最基本方式。


“吃、喝”是生理、物质需要;“聊”是感情、认知和精神需要。


把“吃、喝”和“聊”结合起来,“边吃边喝边聊”,就成了人类社会最普遍的“群体生活方式”。


从某种角度说,“边吃边喝边聊”既是最基本的“社交方式”,也是最基本的“幸福方式”。


各种节日以及各种婚丧嫁娶的事件,给“边吃边喝边聊”创造了很多合法机会。为了让大家不审美疲劳,不同的节日、不同的事件,吃的东西、喝的东西、吃喝的方式还有所不同。比如,过年吃饺子,中秋节吃月饼,端午节吃粽子喝雄黄酒,南方有些地区办丧事要喝高粱酒,刚出生的孩子办满月酒、办百天宴,客人来了准备茶还是准备瓜子点心,酒席的座位如何排,上菜的顺序,致辞的顺序,敬酒的方式,等等。


一个社会就是被这些“边吃边喝边聊”的规矩凝聚起来的:吃吃喝喝是轻松愉快的载体,“聊”是方式也是目的;聊着聊着,不仅建立了关系和感情、沟通了信息,还统一了语言、故事、礼节、基本假设、信仰等等。


(三)


最基本,并不代表就容易做到。


“边吃边喝边聊”,作为一个最基本的“社交方式”和“幸福方式”,既不是每个人生来就会,也不是所有人都唾手可得。


你可以试着回答一下以下问题。


你个人擅长什么?你能经常在“边吃边喝边聊”中获得愉悦感吗?你为什么会擅长这种(比如边喝边聊)而不擅长那种方式(比如边吃边聊)?


你善于从非常快的工作节奏转换为边吃边喝边聊的节奏吗?


你的家庭擅长什么?你和你的父母可以做到边吃边喝边聊吗?你和你的配偶能做到吗?你和你的孩子能做到吗?你们一起边吃边喝边聊的时候,聊什么?


你的孩子有这个“技能”吗?你希望你的孩子在“边吃边喝边聊”中获得愉悦感吗?


从某种角度讲,一个家庭就是一个“边吃边喝边聊共同体”。一个人的“边吃边喝边聊”的技能主要就是从家庭里学来的。



一个一年到头见不到父母的留守儿童,从哪里去学来这些技能?每天早出晚归997工作的IT“民工”,他们的孩子从哪里学习这个技能?


家里有个经常喝醉的父亲,孩子如何有这样的技能?可能一想到边吃边喝的场景,就会产生本能的恐惧和回避。


(四)


我们的存在状态以及我们的底层假设也会影响我们“边吃边喝边聊”的能力。


如果你总执迷于远方的宏大目标,你就很难活在当下。每次“边吃边喝边聊”就都是浪费时间,其他人感受到的就都是“人在心不在”。


擅长“边吃边喝边聊”的人,一般也会对食材、做饭、购物、品酒这种事情有更多的兴趣。有些人认为这些都是有钱有闲又小资的城市人的毛病,于是也会有意规避那种善于“边吃边喝边聊”的人。


如果你作为公司的创始人、一号位,只能“边喝酒边聊”或者“边打牌边聊”,那么不善于喝酒和打牌的人就会觉得被边缘化,逐渐离开。


如果高管团队里面有人极其不理解或接受这种“边吃边喝边聊”的需求,也会搞得“一人向隅,举座不欢”。


(五)


经济、社会和技术的发展会不会改变这一人类普遍的、基本的传统?


这一传统确实是遭受冲击的。


冲击一方面来自经济、社会发展对于传统家庭价值观的蚕食。它降低了一个人对家庭、亲人的需要(信息的、情感的、经济的等),从而也降低了对“边吃边喝边聊”的需要。同时,现代社会的忙碌、流动也提高了聚到一起的成本:从城市的这端到那一端就已经让人望而却步。


冲击的另一方面来自技术的发展,比如游戏、虚拟现实、元宇宙这些技术领域的发展:这给了人们其它的满足感的方式。当然,技术的发展也有好处,比如随时随地都可以用手机视频。


不仅家庭这种组织形式会受到冲击,就像“公司”这种组织形式也会受到冲击。在一个工业社会中,“公司”这种组织满足了“员工”的部分归属感需要,降低了一个人对于家庭/亲情/熟人的依赖。但是,“公司组织”也逐渐会成为“传统”的一部分。对于“公司组织”的归属感,也会被新技术的发展夺去一部分。公司里的各种丰富的活动也不再那么有吸引力,有的时候还会成为一种尴尬的负担:既没有家庭、亲情的那种不可改变的血缘关系,又没有新技术带来的新鲜、即时的刺激感。


(六)


尽管会有经济、社会和技术的发展所带来的冲击,我认为“边吃边喝边聊”这一传统价值还会持续。


它在家庭、亲情生活中体现最明显,但家庭、亲情生活已经无法垄断它。


在朋友中、社群中,也广泛需要它。老同学见面不就是“边吃边喝边聊”吗?


它在“公司组织”里也会被继续需要。比如,一个“真高管团队”也要有“边吃边喝边聊”的能力,不然他们很难有深入的信任。


在难以想象的各种未来组织形态中,我相信“边吃边喝边聊”的能力也是必须的。我预计其中很多的虚拟,也会是对“边吃边喝边聊”所带来的快感的虚拟。我们在现实中得不到,我们就通过技术去得到我们向往的满足感。


从某种角度来说,“边吃边喝边聊”就是人类文明的基础,尤其是其中的“边聊”。很多其他动物都能一起分享食物/饮品,用语音/化学物质进行沟通,但只有人类既能制造各种食物、饮品,又能聊出各种高级话题。


(七)


春节就要来了。


对中国人来说,这是一个全社会都进入“边吃边喝边聊”状态的重要节日。



能够愉快地“边吃边喝边聊”,这不就是生活吗?


能够愉快地“边吃边喝边聊”,已是岁月静好。


预祝首席组织官的读者朋友们都“吃好喝好聊好”!


如果聊得开心,还可以载歌载舞!

责编:北远 | 插图:大黄